王敏:回国20年,我经历了一个非凡的时代

来源: vaii.cafa.edu.cn 时间:

“只有当设计师仰望星空、胸怀人类命运时,设计才不再仅仅是一个维生的职业,不再只是一种技能,而是改变未来、创造未来的动力与工具!”
—— 王敏教授


                                      中央美院视觉艺术高精尖创新中心
中心首席专家 王敏

众所周知,
奥运设计可说是世界上最大、最复杂的设计项目,
在国外的奥运历史上,
奥运设计大多由多家大型设计公司共同完成。
但人们发现,
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
其精彩设计大多是由中央美院、清华美院、广州美院
等各大艺术学院的教师和学生完成,
这令公众对国内艺术学院
承担大型赛事设计的能力感到赞叹。
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
正是由于一位专家的
高瞻远瞩、卓越才能和不懈努力,
才开启了中国的奥运设计
由艺术学院师生创作的先河。
这位专家就是
北京2008年夏季奥运会形象总监、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前任院长、
北京国际设计周发起人、设计教育家、活动家、
国际知名设计师——王敏教授。

王敏与保罗·兰德
  
王敏早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
毕业后不久即于1983年前往德国,
先后在慕尼黑造型艺术学院与柏林艺术大学进修,
1986年又自欧洲赴美考入耶鲁大学艺术学院
攻读平面设计硕士,师从保罗·兰德;
1989年毕业后于耶鲁留校任教;
1990年离开耶鲁进入美国Adobe工作,
从资深设计师做到设计经理,负责Adobe的设计业务;
1998年离开Adobe,与耶鲁校友一起
创建两方设计工作室,
在旧金山和硅谷为高科技公司
做品牌形象与产品交互设计。

王敏在Adobe公司工作(1990)

2000年北京申奥,
身在美国的王敏不负奥申委重托,
成功完成北京申奥陈述报告多媒体设计,
用外国人能理解的设计
传达了13亿中国人的奥运之梦;
北京申奥成功后,
已在国外生活20年的
王敏于2003年夏天携全家回国,
全力准备奥运设计,
同时受邀担任中央美院设计学院院长。
既为做好奥运设计,
也为发展中国的设计教育,
王敏上任伊始便提出
“设计为人民服务”的口号,
并于2004年全力筹建
中央美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
后于2006年10月至2008年10月
出任北京奥组委形象与景观艺术总监,
率领团队完成了
奥运会体育图标、奖牌、形象规范手册、
色彩系统、门票、火炬接力景观
等项目的设计。



王敏带领团队打造的
北京奥运设计成果不仅广受关注,
成为将中国色彩与形式
纳入国际传播语境的
当代中国设计典范,
而且极大地带动了
中央美术学院的教学科研。
2009年,美国《商业周刊》
将中央美院设计学院评选为
“30家全世界最好的设计学院之一”,
那时中央美院设计学院成立仅6年。

北京2008年奥运会体育图标|设计:王敏
  
然而,王敏的梦想不仅是
创办好中央美院设计学院,
他希望能够
为振兴全中国的设计与教育做出努力。
于是借奥运设计的成功,
王敏很快又于2009年
发起筹办了
“世界设计大会”暨“首届北京国际设计周”,
不仅为中国引进了更多国际先进设计理念,
也让中国设计师走向国际舞台,
极大地推动了
全国设计教育和设计行业的发展。

北京国际设计周论坛

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
尤其是回国后的20年,
王敏教授认为自己所经历的
是一个非凡的时代,
这个时代成就了很多可记载的故事。
《包装&设计》于232期
对王敏教授进行了专访,
并甄选了王敏教授及其工作室的
部分精彩作品与读者分享。
今年是王敏教授回国执教20周年,
本刊特此刊登采访原文
——《专访王敏:设计为人民服务》,
一起重温王敏教授的传奇经历
及他对设计的新思考。

王敏的传奇设计经历

考入国美

《包装&设计》:您1977年考入中国美术学院,当时您在国美主要学习什么专业?那时美院有设计相关专业吗

王敏:77级学生是恢复高考之后、高校通过考试招收的第一届学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年中国美术学院(前身为浙江美术学院)77级的设计专业只招收了我们14个新生,当时我们就读的是工艺美术系的装潢专业,也就是后来的视觉传达设计专业。到了78级,工业美术系又增设了染织与陶瓷两个专业。

从专业名称上可以看出,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对设计的理解还停留在外观装饰上,课程设置上多以绘画、图案、装饰画为主,专业课仅设有包装与海报。那时,在中国设计教育领域流行多年的三大构成课还没有出现。1982年毕业留校任教期间,我去广州美术学院参加尹定邦老师主持的青年教师培训班,才学习了三大构成课。课程结束后,我们这些参加了培训班的年轻教师回到各自学校,开始教授三大构成课。


王敏1979年上韩美林老师的课


总的来说,中国美术学院77、78两级所有专业共招收了130多位学生(77级共招收了56位学生,78级80多位),这批学生后来成为推动中国艺术与设计发展的重要力量,出了很多人才,既有在国际艺术界知名的艺术家,也有在教育界和学术界极具影响力的学者、专家和管理者。尽管今天他们大多已步入退休年龄,但许多人依然活跃在专业领域。

中国美术学院从1977年仅有十几位学习设计的学生,发展到今天有几千位学生;从仅设三个专业到成为涵盖所有设计专业门类的一流设计教育平台;从工艺美术职业教育的思维到今天前瞻性的设计教育理念,这让我们从一个学校的变化中看到了中国艺术和设计教育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迁。

王敏敦煌画作(1981)
  
德国进修


《包装&设计》:1983年,您前往德国慕尼黑造型艺术学院与柏林艺术大学进修时,主要进修什么专业?那个年代国内的设计几乎还没有起步。您留学德国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王敏:1983年10月,我去德国慕尼黑造型艺术学院与柏林艺术大学进修,主要关注视觉传达设计领域。
我在柏林艺术大学的教授Jürgen Spohn(1934-1992)是德国平面设计师、插画家、摄影师、海报艺术家和儿童读物作者。德国字体设计大师Günter Gerhard Lange评价他为“一位喜欢沉思、注重说教与美学的人。他作品中的图形似乎是表面化的,但仔细观察,它们饱含批评、讽刺和爆炸性。作为一位真正的‘创意起始者’,他让观众有机会介入主题本身。他不断努力为每项任务找到一个明确的类型,为广泛使用的词汇加密,并不断修改基本模型,从而为观者深入参与该主题提供可能。”浙江大学考古艺术学院的副院长王小松教授也是他的学生。

柏林艺大教授Spohn作品:电影节海报(1964)

我在柏林时,东西方冷战尚未结束,柏林艺术大学地处如同孤岛一样的西柏林。特殊的政治与文化背景催生了独特的艺术状态。欧洲东、西部的文化在西柏林交汇,其设计也与当时英国、瑞士、荷兰等地方有所不同。

当时的我来自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对欧洲的一切都感觉很新鲜、很先进,什么东西都想搬回国内,无论是设计教学课程还是设备,又或是设计案例样品等。我当时收集了很多物品,还曾将苏黎世海报博物馆赠送的大批瑞士海报寄回中国美术学院设计系资料室。

在平面设计方面,当时对我冲击最大的,应该是瑞士国际主义风格的简洁理性,那种有张力的形式,特别是有力量的文字设计,与我们当时在国内热衷的装饰画风格的海报、包装和橱窗设计截然不同。

在设计工具上,我们当时在国内几乎所有的设计稿都靠纯手绘,而欧洲则用很多辅助工具与特殊材料来替代或助力手工。特别是在字体编排上,除了铅字,还有可以刮到纸上的贴字以及照相排字。

当然,我86年去美国后接触到的电脑设计工具,即所谓的桌面出版革命,则更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今天,中国设计在很多方面已与国际齐头并进,甚至走在了世界前列。可当年我们与西方和日本在设计上、在设计教育上的差距之大,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想到这里不禁感慨,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今天的中国会是什么样。

柏林艺大教授Spohn作品:儿童书插图(1982)
  
留学、执教耶鲁,师从保罗·兰德


《包装&设计》:1986年,您自欧洲赴美考入耶鲁大学艺术学院攻读平面设计硕士,师从保罗·兰德;1989年毕业后在耶鲁留校任教时,又担任保罗·兰德的助教。——可否谈谈您眼中的保罗·兰德教授?保罗·兰德教授带给您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王敏:实际上,我从1985年起就成为了保罗·兰德的学生。当时我参加了在瑞士布利萨戈举办的为期五周的耶鲁大学暑期平面设计研修班,保罗负责教授其中一周的课程。到1986年我去耶鲁大学读研究生时,保罗仍在耶鲁授课。1989年,我成为了他的助教,在聆听教诲的同时,得以近距离了解这位在世界现代设计史上被誉为“美国平面设计之父”的重要人物。

他的教学理念与设计思想无疑对我的事业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保罗将设计视为艺术。他说,好的设计就是好的艺术,同时他将设计与商业完美结合,十分理性地对待设计过程。他是一位很好的艺术家,也是一位很好的“设计商人”。不管在设计还是教学过程中,他都不断问“为什么?”——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王敏与保罗·兰德
海报The Chinese Student in America(1987) |设计:王敏
Adobe挂历(1987)|设计:王敏



执掌美国Adobe艺术与设计部


《包装&设计》:1990年您离开耶鲁后进入美国Adobe工作,从资深设计师到资深艺术指导,最后做高级艺术总监与设计经理,负责公司的设计业务。——可否谈谈您在Adobe的工作经历?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的故事?
王敏:在Adobe的工作经历是十分难得的体验。最初进入Adobe其实是机缘巧合,那时我在耶鲁大学学习,耶鲁大学艺术学院平面设计系主任阿尔文·艾森曼(Alvin Eisenman)是Adobe字体设计顾问委员会成员。Adobe字体与设计事业的发展规划是在顾问委员会的影响下出台的。遇到Adobe有需要,阿尔文就介绍我去做项目。当时我正处于创作欲望最强、设计能力飞速提高的阶段,一个项目做下来赢得了公司同事们的认可,由此就开始了在Adobe长达12年的工作经历。

王敏在Adobe公司工作(1990)
海报《TYPE》(1989)|设计:王敏


萨姆纳·斯通(Sumner Stone)是一位优秀的字体设计师,他设计的Stone字体家族是世界上第一款完全在电脑上设计完成的字体家族。在Stone字体问世之前,只有为数不多的数字字体可供使用,且都是将已有字体数字化。萨姆纳?斯通是Adobe负责字体业务的总监,他曾这样描述我1986年与耶鲁同学Brian Wu第一次去Adobe公司做的项目:“他们攻关的这个项目将Stone的无限扩展字体和PostScript(页面描述语言)技术十分成功地打入了日本市场。”我特别感激萨姆纳,他的艺术鉴赏力和对设计的判断力,以及他对我的认可,让我能有机会为这样一家伟大的公司工作。

他曾经这样介绍我:“王敏出现于我的生活中是一种出乎意外的喜悦。初见王敏时,他就已经是一位东方和西方文化的传译大师。他做了许多让我很佩服的设计,他为Adobe公司设计的新字体标志是我最喜爱的设计之一,简洁、含蓄、有力度。它由一个小写的Adobe Garamond字体的‘a’和包围它的一个圆组成,字的左边界定了一个字母的世界,一个属于世界的字母。他设计的海报也表现出戏剧性视觉效果、直截了当和思想深度三者的结合,从而确保了它们处于平面艺术最高层次的位置。他为Adobe公司设计的海报将放大了的标志置于海报中央,圆形的宇宙衬出黑色的天空,天空上面有彩色的微型字母,就像星星在闪烁,含蓄而震撼。这就是王敏的艺术。实际上,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我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智慧、一种敏锐的洞察力、一种对视觉传统的深深敬意、一位天生创意者的顽皮和轻松。如今我仍然保留着他早期的创作,我看见它们就感到愉快。后来他迅速成为一名重要的先锋,将传统艺术形式注入数字设计的新手法之中。能够和王敏共事是一种特殊的荣幸。我和他在Adobe共事时,他的平面设计创作来自于一个现在看来似乎是完全不同的时代,但是他的设计至今仍保留了一种新鲜感。和王敏本人一样,他的设计超越了历史和文化。”

海报Adobe Originals(1990) |设计:王敏

《包装&设计》:Adobe虽是美国公司,但服务的却是全球设计师同行。给全球设计师同行做产品,最大的挑战是什么?这段工作经历对您有着怎样的意义?

王敏:今天,Adobe的市值已经超过IT行业大佬IBM、超过年产过千万辆汽车的丰田公司。Adobe是改变视觉创意生产与传播方式的重要公司,其创意生产工具为全世界的设计师所必用。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工智能工具嵌入到了Adobe的产品中,改变着设计师的工作方式,亦影响着视觉语言的时尚。在那里工作,我可以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设计师交流,为他们提供服务。这也许就是我愿意在这家公司做那么久的原因,尽管开办自己的工作室是我学生时代的理想。


海报Adobe Wild Type(1991) |设计:王敏

创建两方设计工作室, 服务硅谷高科技企业

《包装&设计》:1998年您离开Adobe,与耶鲁毕业生Eddie Lee一起创建了两方设计工作室,在旧金山和硅谷为高科技公司做品牌形象与产品交互设计。——您当时为什么离开Adobe?两方设计工作室都服务了哪些高科技公司?

王敏:正如我前面提到,做自己的工作室是我学生时代的理想,但做出离开Adobe的决定很不容易。几十年过去了,我当年共事的设计师同事现在几乎都还留在那里,因为Adobe的公司文化很好,做的事情又有意思、有意义。

1985年夏天,我与当时在耶鲁大学读研究生的Eddie Lee一起在瑞士布利萨戈参加了一个为期五周的耶鲁大学暑期研修班。Eddie后来被保罗?兰德介绍给乔布斯,担任Next Computer的设计总监。离开Next Computer后,Eddie开始自己做工作室,并邀请我做合伙人。Eddie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也是很优秀的设计师。就这样,我就开启了自己职业生涯的一个新阶段。当时我们的两方设计工作室位于旧金山,主要服务高科技公司,客户包括Intel、IBM、Adobe、Netscape、HTC等。

海报Glass Art(1994) |设计:王敏   

 
在美国助力北京申奥


《包装&设计》:2000年北京申奥,在申办过程中发现需要既懂得中国文化又懂得西方文化的设计师。于是北京奥申委在2000年底派人赶到美国,邀请您完成北京申奥陈述报告的多媒体设计。——可否谈谈您对北京申奥陈述报告的多媒体设计理念?您当时制定了怎样的设计方案向国际奥委会(外国人)清晰传达了北京申奥的决心和能力?

王敏:从专业的角度看,2001年北京的申奥陈述可以说是为北京树立一个奥运城市品牌的过程。商业品牌建设的许多原则与手段同样适用于城市品牌和城市形象的树立。品牌是一个企业对顾客可信的承诺,承诺的兑现是品牌成功的基础。北京的申奥形象就是建立在北京对国际奥委会和对世界的承诺上。这种承诺不应是空洞的口号,而应该是有实际内容的、可见的和可信的,那么展示这些承诺的视觉形象应该传递其严肃性与可信性。
此外,北京还想展示其现代化的国际城市形象,包括能够提供国际一流的服务和能与国际接轨的举办大型盛会的各项设施。然而,当时国际奥委会委员们大多没有到过中国,中国在他们心目中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有一定的独特性,但仍难脱多年来西方媒体所塑造的落后形象。因此他们担心北京的国际化程度,怀疑北京是否有能力举办大型的国际盛会。所以我们所要展示的北京,还应该注重其现代化的国际都市形象。


2001年北京申奥陈述报告多媒体设计(2001)|设计:王敏

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北京陈述报告的视觉部分应该运用国际化的语言理性地展示,而不应局限于展露民族风情;同时陈述形式本身就应该是中国走向现代化、国际化的一个展现,因此我们要用国际通用的、广为接受的语言和表达手段,清晰有效地表达北京为办好2008年奥运会许下的郑重承诺。

基于这样的理念,我力求在所有陈述报告的视觉处理上使用国际间常用的表达方式与手段,而不是刻意追求民族风格或奇特创新——在这里,我们是强调“求同”而不是“存异”,换句话说,在申奥的过程中,北京要让国际奥委会的委员们放心,相信中国有能力办好奥运;而在组织奥运的过程中,北京则可以更多地展现中华民族文化,追求超越其它城市的独特性。品牌形象是在不断进化的过程中成形的。

关于陈述报告设计,另外一个重点是用简洁的语言来表达丰富的内容。在莫斯科国际奥委会大会上,北京只有一个小时的陈述时间,其中还包括15分钟的问答环节,但北京所要表达的内容和承诺极多。在这种情形下,多媒体的视觉部分需要简洁,而不是丰富多彩;多媒体演示应衬托陈述人的报告,而非喧宾夺主,以此来保证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陈述人的演讲上、集中在关键信息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我们常常忽略这一设计原则。

设计师常常过多地去强化视觉本身的展现,添加很多好看但对设计毫无用处的东西。当然,简洁不等于空洞单调,简洁需要有力。简洁有力的表达需要对内容及关联事物深入地分析,对所传达的信息构架认识清楚,不断地去繁从简。(以上内容引自我于2005年出版的《两方世界 两方设计》一书。)



2001年北京申奥陈述报告多媒体设计(2001) |设计:王敏


回国担当2008北京奥运设计重任,
向全球展示中国文化与形象


《包装&设计》:北京申奥成功!于是已在国外生活20年的您于2003年夏天携全家回国,全力准备奥运设计,同时受邀担任中央美院设计学院院长。——当时为什么会决定全家一起回来?

王敏:担任刚成立的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的院长本身是一个重任:作为中国美术教育的最高学府,在中央美院做设计教育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做好中央美院的设计教育将会影响很多院校,而不仅仅是一所设计学院,这需要全心投入。同时,奥运会设计作为全世界最大、最复杂的设计项目,也需要全身心投入,所以有必要全家搬到北京。这对当时只有13岁的女儿来说是最不容易的,需要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就读新的学校。她在美国出生,来到北京进入公立初中,光中文水平就是一个大挑战。

《包装&设计》:2004年您筹备建立中央美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并任主任,率领团队完成了奥运会体育图标、奥运会奖牌、奥运形象规范手册、奥运色彩系统、奥运门票、火炬接力景观等项目的设计;2006年10月至2008年10月,您出任北京奥组委形象与景观艺术总监,负责奥运形象与景观设计工作。——当时做奥运设计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王敏:在整个2008年北京奥运会设计过程中,我们都是沿着东西方交汇的路线行走。

对于中国设计师来说,我们可以利用2008 年北京奥运会的机会向世界展示中国新时代的形象。中国既有几千年的文化,又是快速发展、充满活力的社会。如何正确理解“全球”理念与奥运精神,并用艺术语言弘扬这种理念精神,通过奥运让世界走进中国、让中国走进世界——这对艺术家和设计师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此,在设计过程中,我们不断追问并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如何才能创造出一种结合奥林匹克精神与中国价值观的形象?我们如何才能创造出融合传统与现代精神的外观?我们如何才能创造出中国独有的色彩和形式?我们如何才能创造出触动全世界人民心灵的设计?

北京2008年奥运会色彩系统与核心图 |设计团队:中央美术学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
北京2008年奥运会奖牌|设计团队:中央美术学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
北京2008年奥运会海报设计(2007) |设计:王敏

《包装&设计》:你们的奥运设计成果广受关注,成为将中国传统文化赋予现代精神、将中国色彩与形式纳入国际传播语境的当代中国设计典范。——在海外对2008北京奥运设计的评价中,有没有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

王敏:2008年北京奥运会设计是我们文化站位的一个主动选择,是对中国文化传承与发展责任的回应,是对国家品牌形象塑造工程的担当,也是我们对全球化与本土化问题进行探索的有力呈现。经过5年的艰苦努力,我们的设计将奥运理念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创造出了一大批既具有强烈中国色彩、又充满时代精神的作品。

国际设计师联盟副主席David Berman参观中央美院后写下这样的评论:“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视觉传达设计是由中央美术学院一群设计专业的师生完成的,但这些作品却让我以为是由洛杉矶的某家顶级设计事务所完成的,从产品到过程都是如此。世界上最广为人知的标识掌握在一群卓越人士手中,于是我开始集中思考他们这种教育体系的优点。”

王敏带领的北京2008年奥运会设计团队

国际奥委会品牌顾问、2004年雅典奥运会设计总监Theodora Mantzaris对中央美院的奥运设计评价道:“北京2008年奥运会设计方案为奥林匹克运动提供了宝贵的设计遗产。其强大的设计战略基础、卓越的创造力和热情的信息体现了对奥运理想的崇高敬意。为奥运创造和实施形象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在王敏这样一位杰出的创意专业人员的领导下,整个项目以世界一流的方式创建和交付。2008年北京奥运会为奥林匹克运动提供了宝贵的设计遗产。它具有强烈的视觉特色,充满文化因子,这个事实使得这些作品成为奥运世界的杰作!”
著名设计史学家菲利普?梅格(Philip B. Meggs)编写的、具有权威性的《世界平面设计史》甚至专门开辟了一篇关于中央美院承担奥运设计的介绍。这些载入权威世界设计史的内容也为中央美院在国际上带来了永久声誉。

北京2008年奥运会海报 |设计团队:中央美术学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

  
出任中央美院设计学院院长, 提出“设计为人民服务”


《包装&设计》:您曾说2003年回国,除了做奥运设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参与国内的设计教育。——那时的国内设计教育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和设计发达国家相比存在哪些差距?在哪些方面必须尽快提升?

王敏:2003年,国内设计教育恰逢整个高等教育的历史机遇期,在规模上有了飞跃式的发展。前面提到,1977-78年两届招收的设计类学生很少,中国美术学院一度出现教师多于学生的情况。全国学习设计专业的大学生也不超过1,000名。而到了2003年,不仅每个学校设计专业的学生数量剧增,开设设计学科的学校数量也大大增加。同时,设计专业以往多设在美术学院、艺术学院,现在则多为综合性大学或是理工科大学开办。此类局面带来的问题首先是专业教师极为缺乏,很多老师是由纯艺术领域转换到设计领域;其次是教学中现代设计教育理念仍旧匮乏。

版面设计 |设计:王敏

《包装&设计》:由于学科调整,中央美术学院自1956年之后没有设计教育,于1995年重新成立设计系,2002年下半年成立设计学院。您2003年回国担任中央美院设计学院院长后,提出了“设计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并加以落实。——可否请您谈谈为实现“设计为人民服务”的口号,您都采取了哪些教改措施?

王敏:中央美院1995年重新成立了设计系。随后,潘公凯院长从国家发展战略高度思考,大力发展设计教育,先后成立了设计学院、建筑学院和城市设计学院。2003年,在设计学院成立的几个月后,我从美国回来,担任设计学院院长。当时的中国设计教育在与国际并轨的同时,面临的重要任务是探索中国现代设计教育之路。十几年来,我见证了中央美院设计教育快速发展的重要历程,我们的设计教育走出了自己的路。

我曾经在一次演讲中回顾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自2003年起十几年的办学过程:2003年回国前,我已经在海外学习、工作了20年,对欧洲、美国设计行业的历史沿革、对不同的设计教育模式有很多一手体验。但是我清楚,在设计教育上,我们不能机械地照搬某种固有模式。因此,我们当时是这样构思中央美院设计教育的理念、使命与价值观的:首先,基于设计学科的自身特点,特别是现代设计交织于科学与艺术前沿的天然属性,以及设计学科肩负的在思维与实践上必须面向未来、勇于探索的使命,我们提出了“实验性”和“前瞻性”的理念; 其次,基于我们是在艺术院校内部发展设计教育的事实,考虑到中央美院设计教育发展的独特生态环境,包括对中国文化艺术传承这些议题的关注,还有对设计语言与创造模式探索的现实需要,我们在设计教育中强化了“艺术性”的概念,尤其注重设计在视觉文化领域的创新推动作用; 此外,基于2000年前后国内热议的全球化与本土化的议题,我们强调全球视野与世界格局,提出了“国际性”的概念,主动站在国际设计领域发展前沿去思考问题。这也让我们成为向世界介绍中国设计、进行国际交流的一个平台。



值得指出的是,基于对设计的社会价值和文化意义的考量,基于中央美院历来“关注现实、服务人民”的传统,站在设计应服务人类生命福祉、未来命运的高度,我于2004年提出了“设计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并将其作为我们的办学理念。

面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对设计人才需求状况带来的变化,从2013年起,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设计教育理念和方向的探索。我多次在国内、国际会议上呼吁重新定义设计、重新定义设计师、重塑设计行业生态、重塑设计教育。可以看到,今天央美设计学院在审视既有办学理念与执行策略的基础上,开始了新一轮面向未来的教学改革规划。

回顾过去十几年的办学历程,我们的理念定位与今天设计学院正在进行的教学改革,都是在不同历史时期、针对不同历史问题展开的实践探索,反映了教育团队审时度势、自我革新的眼界胸襟和责任担当。面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大变革,中央美院设计学院抓住了历史机遇,在不同发展阶段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在中国设计发展四十年的历程中留下了清晰印记。

水墨 |设计:王敏、林存真

《包装&设计》:2008的奥运设计是您带领中央美院的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做的(以往历届奥运会设计都是交给一家或者几家大型设计公司来共同完成)。——做2008北京奥运会设计给中央美院设计学院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王敏:我曾在一次关于设计教育的演讲中提到:在海外学习工作20年后,因为满怀着为中国设计和教育发展做一番贡献的热情,我2001年回国从事申奥工作;之后看到中国社会发展的活力,也看到了当时国内设计及设计教育现状的不尽如人意,这更加坚定了我回国的决心,于是我2003年到中央美院担任刚成立不久的设计学院院长,开始了在美院十几年的工作。

记得回国后几次打车到学校,我告诉司机去中央美院,司机问是不是去合并到清华大学的那个美术学院,还有的问是不是去光华路,与很多人交谈时也会发生这样的误会,这让我很吃惊,2003年的时候,不仅是中央美院的设计教育因重新起步不久而不为人知,就连中央美术学院这所历史悠久的中国最高艺术教育学府也并没有得到它应有的社会关注。这深深触动了我,促使我思考如何构建一所在国内、国际真正有影响力的设计学院。
办一所一流的设计学院,首要条件是能吸引最好的师生、引进最优的资源。要在中央美院办好设计教育,首先要让大家知道,中央美院不仅有好的造型艺术,也有过硬的设计教育。而参与奥运设计可以成为一个直接推动我们设计教育发展的抓手。所以当时为了让师生参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设计工作,我在中央美院成立了奥运艺术研究中心,从2004年开始积极发动央美的老师学生们参与奥运设计,有些项目是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参与。

中央美术学院奥运艺术研究中心logo(2004) |设计:肖勇

比如奥运核心图形项目的一些设计方案,我们的学生总共拿出了13套方案,运用中国语言阐释了奥运理念,同时也为课堂授课和参与实战留下了宝贵经验。同时因为我们有奥运艺术研究中心这样一个平台,可以确保最后能够为北京奥运会提供专业的成果。

事实证明,用北京奥运设计带动设计教育发展是我们教育理念在执行层面的一次最好的实践。在向世界定义了什么是“中国视觉语汇”、在塑造中国国家品牌形象的同时,奥运设计不仅让我们获得了国务院嘉奖——这是中央美术学院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政府奖项,还极大地带动了我们的教学科研,为中央美院设计教育地位的提高与相关资源的引入带来巨大的良性效应,使我们的设计学科第一次在国内外各阶层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吸引了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学子来报考我们的设计学院。前些年,我们设计学院每年计划招收本科生约130名,实际报考的考生超过了13,000人,百里挑一!

2009年,美国《商业周刊》将中央美院评选为“30家世界最好的设计学院”之一。那时,我们的设计学院成立仅6年。

王敏参加2012年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设计创新理事会

《包装&设计》:刚才您提到,面对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设计人才需求变化的状况,2013年您又在中央美院开始了新一轮设计教育理念、方向的探索。——可否谈谈当时新的探索方向?

王敏:2015年,我曾在《美术研究》发表文章,谈到我们计划做的方案:设计的界限正在日益变得模糊或逐渐消失,新的创新人才所需的知识、技能、素质正在发生改变。重要的不仅是专业技能,人文教育(通识教育)要解决的批判性思维能力、自主学习能力以及如何做人等基本素质问题变得越来越重要。

因此,我们在本科前几年的教学中不分专业,打破专业界限,加强素质教育,注重“大设计”概念下的教育。我们可以把这个阶段称为“人文与设计通识教育阶段”。在教学管理上,要让学生有更大的课程选择空间,通过这一阶段的学习得到综合提高。有些过去无法开设的课程,现在让学生们选修,比如编程、人机工程、设计人类学等。此外,还应设有培养动手能力的工艺课程。

到本科三年级下半年或四年级,让学生选择工作室/实验室/教师组合作为专业出口,或是进行以问题导向的探索研究;在工作室/实验室/教师组合指导下完成毕业设计,参与设计实践。在此期间,学生们将更多地接触精深的专业知识与训练。

王敏参加华盛顿“SEGD全球设计奖竞赛”评审(2014)

总的来说,前期是注重学生综合素质的培养,打破专业界限,拓宽设计视野,为提高批判性思维能力、创新思维能力、设计方法、合作能力、整合能力、专业知识与技能提供条件与可能,类似美国大学的人文教育模式,我们称之为“人文与设计通识教育阶段”。

而后期进入工作室则是提供一个专业环境让学生们进行最后的深入学习,即所谓的“专业深化阶段”。工作室/实验室这一特殊平台为此提供了可能性。前期是宽,后期是窄;前期是泛,后期是精。这样一来,到毕业时,学生们虽然可能在特定专业技能上还达不到很高的水准,但能够具备良好的综合素质,更适合当今社会的快速发展趋势,特别是当下以及未来第四次工业革命对设计师的新需求。

以上是我从2013年开始的一些思考,很高兴看到今天很多院校都已经在做类似的改革。


2016未来论坛

  
成功筹办“世界设计大会” 暨“北京国际设计周”,
开创中国设计国际影响力


《包装&设计》:2009年,您在北京发起筹办了被誉为“设计界的奥林匹克”的“世界设计大会”暨“首届北京国际设计周”。——可否请您聊聊您当时是如何成功申请到世界设计大会在北京举办的?当时世界设计大会在北京举办后,为中国设计的发展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王敏:2003年,我出任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院长。那时,学院刚成立不足一年。上任初始,我必须考虑如何去办好一所设计学院,使其能与作为中国最高艺术学府的央美相匹配。办一流学校的三大要素,即教学育人水平、学术研究水准与专业领域领导力,三者都必须走在国际前沿。

这时,设计界的老前辈余炳楠先生与香港韩秉华先生来找我(两人都曾担任ICOGRADA的副主席),ICOGRADA是现在的国际设计组织联盟(ico-D)的前身,是目前世界最大的设计组织。当时两位先生找我的目的,是期待北京能够举办一次世界设计大会,这与我当时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需要一个国际交流的平台,不仅引进新的设计理念,也要发出中国设计的声音;不仅推动设计行业的成长,也要让全社会看到设计的价值。

特别是进入2000年后,中国设计产业有了很大发展,到2005年已初具规模,但国际上对中国设计仍缺乏了解。我希望借助世界设计大会这个平台,让中国设计可以在国际上拥有话语权。一个由我们自己设定主题、制定方向的世界设计大会以及北京国际设计周能够提供一个平台,让国际设计界近距离了解中国设计师对设计问题的思考,了解设计在中国发展的现状,也让中国设计师走向国际舞台。

王敏2008年在加拿大演讲,推广2009年北京ICOGRADA世界设计大会

于是我马上准备了2007年世界设计大会的申办材料,由韩秉华递交到ICOGRADA。可惜此次申办因准备仓促没有成功。2005年,我带领团队参加在哥本哈根举办的世界设计大会,再度尝试申请2009年世界设计大会的主办权。我与老先生余炳楠教授、年轻些的肖勇、王子源、马俊诚(三位现都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还有一位正在欧洲留学的年轻学生张晨组成了一支北京申办团队。在9月30日ICOGRADA的会员大会上,老、中、青三代中国设计师做了精彩的陈述报告,展示了北京的新面貌与蓬勃发展的中国设计行业。经过激烈的竞选和投票,北京成功击败了新加坡、蒙特利尔、华沙、布鲁塞尔4个城市,取得了举办权。这尽管没有像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那般令人兴奋,却也是十分让人高兴的。因为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第一次在中国举办的世界设计大会。

获得2009年世界设计大会主办权后,经过多轮商谈,我与ICOGRADA大会主席雅克·朗格于2006年正式签署了在北京举办世界设计大会的协议书,这意味着我们要信守承诺,如期举办这个国际设计届的盛会——我们当时称它为“设计界的奥林匹克”。2007年,我和我们申办与筹办的重要顾问/悉尼大学美术学院院长Ron Newman以及北京工业设计促进中心主任陈冬亮组团去了哈瓦那参加世界设计大会,宣传北京大会,并正式接过举办权,就像奥运会接旗那样。

也是在那次大会上,我成功当选ICOGRADA副主席,筹办世界设计大会要做大量的国际联络,这个身份无疑为我们与全球设计界人士沟通提供了便利。


2009 ICOGRADA理事会
王敏在2009年北京ICOGRADA世界设计大会上的致辞稿

2009年10月24日至10月30日,“2009北京世界设计大会暨首届北京国际设计周”在北京如期举行,一周内连续举办了5场大型国际论坛、百场分论坛、24场展览,同时在全国各地同期举办了45个专题工作坊,邀请了近百位国内外设计师于大会期间发表演讲。

开幕前夕,筹委会大批工作人员彻夜未眠准备开幕环节,有着丰富申奥经验的黄克俭先生亲自担任现场总指挥,最终世界设计大会开幕式在美轮美奂的国家大剧院上演了一场精彩的设计秀。教育部部长、文化部部长、北京市市长等政府领导出席了开幕式,体现了政府的重视,众多国际设计组织代表与中国设计界、设计教育界代表出席了开幕式与论坛。

开幕式上、下午分别由杨澜女士与王受之教授主持,主讲人都是国际、国内最有代表性的专家,这是前所未有的设计界盛事。今天看来,世界设计大会与北京国际设计周确实起到了在国际上提升中国设计影响力的作用,很多与会代表都觉得这是ICOGRADA历史上最好、最精彩的一次世界设计大会。

北京国际设计周开幕式走红地毯

《包装&设计》:2009北京世界设计大会产生的“北京国际设计周”得到国务院批准,延续至今成为北京一张响亮的文化名片;2018年,您又牵头发起并成功举办了珠海国际设计周暨北京设计周珠海站。——可否请您谈谈历届北京国际设计周和珠海设计周都设定了哪些主题、分别达到怎样规模、取得怎样成效(譬如观众人次多少、促成产业交易额多少、为产业发展带来哪些助推作用)?

王敏:今天,北京设计周在规模上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设计周,2018、2019连续两年参与人次超过800万。自举办以来,北京国际设计周不仅为北京带来了新的设计理念和设计的创新活力,更提升了中国设计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与在国内的放射力,也让设计成为政府、企业、大众都在关注的话题。

北京国际设计周论坛

北京国际设计周汇集全球创新设计资源,为设计服务业的发展探索方向,为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提供设计的解决方案,成为服务模式创新、技术创新与社会创新的一股新的驱动力。2020年的主题“民生之维”更是直接触及设计的本质:设计为社会服务,设计为人民服务。

伴随着中国设计大步发展,北京国际设计周不断增加新的动力、新的资源、新的理念,今天依然如初创时那般充满活力!由于北京国际设计周是政府主导的大型文化活动,其主题与内容要配合北京市政府每年的政策和工作安排。从成立之初到现在,设计周涉及的内容广泛,似乎难以聚焦,但这也成为其特色,即一个包罗万象的设计活动。如果从国家发展设计的层面看,这样的一个设计周恰好能从不同角度推动中国设计行业的发展。
从这些年北京国际设计周对其它几个城市的辐射与影响可以看到这种效用,比如珠海设计周聚焦设计与科技创新、苏州设计周着力于非遗与手工艺、青岛设计周面向影视设计等等,但它们又都分享着北京的成功经验与资源。

珠海国际设计周顺利、快速的筹备过程让我十分感动。2018年4月,华发集团李光宁董事长跟我提到想要在珠海做一个文化创意方面的活动。我告诉他,办设计周我有经验,北京设计周是成熟的活动,可以联手来办,将北京的一些内容与经验用在珠海。11月,珠海国际设计周暨北京设计周珠海站落地开办,十分精彩。这既反映了珠海市和华发集团对设计的重视,也体现了华发团队的执行力,以及联手北京设计周所带来的资源与经验优势。

王敏在2019年珠海国际设计周 


王敏谈重塑设计教育

《包装&设计》:您曾多次在国内、国际会议上呼吁重塑设计教育。——您认为我们当下的设计教育模式应该如何重塑?

王敏作为设计教育者,这些年大家或在探讨新的设计教育模式,或处在不知所措的焦虑之中。要培养出能适应未来不确定性的创新设计人才,需要设计教育者与产业、与社会共同合作,因为今天新的创新模式、新的商业模式、新的社会创新模式,如同新的设计教育模式一样,正在被探讨、被尝试。当设计将技术、商业、社会交织为创新网络、创新环路,成为一股强大的创新驱动力时,设计教育也势必与产业、与社会互动,从而发生变革,产生新的思路、新的模式。

可喜的是,有远见卓识的政府官员、科学家、企业家、投资人、教育者正在与设计教育者一起推动面向未来的设计教育发展,比如上海创新设计研究院的“设计寰宇”创新工作坊和北京协同创新中心的创新机制等等,这些正是产业与教育者共同打造全新创新教育的举措。位于粤港澳大湾区的北京师范大学未来设计学院的成立则是设计教育者们尝试超越原有设计教育模式的努力。此外,中央美术学院、清华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这些老牌美术学院也在尝试新的设计教育《包装&设计》:您曾多次在国内、国际会议上呼吁重塑设计教育。——您认为我们当下的设计教育模式应该如何重塑?

王敏:作为设计教育者,这些年大家或在探讨新的设计教育模式,或处在不知所措的焦虑之中。要培养出能适应未来不确定性的创新设计人才,需要设计教育者与产业、与社会共同合作,因为今天新的创新模式、新的商业模式、新的社会创新模式,如同新的设计教育模式一样,正在被探讨、被尝试。当设计将技术、商业、社会交织为创新网络、创新环路,成为一股强大的创新驱动力时模式。

王敏与杨振宁、施一公、田刚等科学家在一起(2009)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树立面向未来的设计教育观念——相信大家都有这个共识。我们设计或改造现有设计教育模式,为的是培养能够适应未来的设计人才,因为既存的设计师定义已经被颠覆。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我们也不能忘记,人才培养的一些本质性的东西是不变的,先哲对人的认识今天依然鲜活。回望过去,从过去发生的事件和积累的经验中,我们也许可以找到某些洞察未来的孔径与光丝,为我们探索新的设计教育模式提供一些参考。

贝聿铭基金会形象|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包装&设计》:您认为未来设计专业在招生方向上是否也会发生变化?譬如中国美院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尝试招收理科生,王受之教授负责的上海科技大学智能设计专业只招收理工科学生,目的都是培养能够将科学和艺术进行融合创造的学生。——您对此如何看?这是否会对现在艺术背景出身的设计师带来挑战?未来设计师是否不再是艺术院校出身的文科生,而是既有文科生、也有理科生,这是否会是未来趋势?

王敏:今天,对设计教育的关注力正更多地向工科倾斜。过去,设计教育大多在美术学院进行;今天,设计教育在工科大学、综合性大学受到重视。人们更多关注设计可以带来的技术创新价值和社会创新价值。新的创新教育模式会很快普及,形成设计教育的新景象。

这个新景象突出的特点是,设计教育由专业技能转为问题导向,从注重专业技能转向创新素质教育,从知识与技能学习的垂直线性进展,变为多维、点到点的连接和点到面的拓展。此外,在设计教育过程中将更注重问题意识,注重问题的本质,注重解决问题过程中群体智慧与经验的交汇和不同学科与领域之间的融合,以及创新力与思维能力的多向延展。所以设计教育中融合文科生、理科生是很自然的趋势。很期待王受之教授负责的上海科技大学智能设计专业为中国设计教育带来影响!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人工智能时代,艺术仍旧是创新的一种原动力。我们仍应该重视设计教育中艺术的重要性。回望设计史,我们可以看到,艺术为设计的发展提供新的语言、提供创意源泉。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的艺术原创力将滋润、激励、升华设计的发展、技术的发展以及社会的发展。


Design University Shanghai形象|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包装&设计》:其实100年前包豪斯就确立了“技术与艺术的新统一”的设计宗旨。您认为我们现在的设计教育是否忽视了技术的层面?但如果展开跨专业、跨学科教学,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王敏:我想,仅仅技术与艺术的统一还不够,技术与艺术的合力与融合也还不够。包豪斯的教育理念可以应对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挑战,但面对第四次工业革命、面对人工智能时代、面对元宇宙空间,我们需要以不同的思路,需要用颠覆性的模式去培养设计人才。在对技术、对手工的认识上,我们也关注设计教育中技术层面的部分。但今天的编程课、模型课更多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算法思维、工程思维。100年前包豪斯的教育注重人的身心成长,今天还是如此,但包豪斯更重视个人的创意与独立的艺术人格,而今天我们还要看重通过群体的合力来打造合理的创意解决问题方案。

人类在科学与艺术上的追求与努力,归根到底是为了完善人类的精神与生活。而设计让这一切体现在为善之上。集真、善、美于一身,这应该是设计的本质所在。设计作为与人相关的、为我们生活提供解决方案的一门行业,我想它可以从真、善、美的多个维度为社会、为人类的福祉做一些贡献。人工智能时代需要人文的光辉,需要设计的善。

因此,未来的设计教育应该是全面的、平衡的,是技术、艺术和人文精神的高度统一体。


别克汽车品牌形象升级|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包装&设计》:您在2021年亚洲设计管理论坛(ADM)发表了题为“设计的春天”的演讲,演讲中提到“我们不仅需要设计师,也要有设计工程师、设计商人、设计企业家、设计官员。”——对于这些人才,您认为该如何培养?

王敏: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社会不仅需要设计师,也要有设计工程师、设计商人、设计企业家、设计官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社会源源不断的创新力和颠覆性设计的产生。因为很多时候设计师的话语权不够,或者设计师缺乏经营意识、商业意识、产业意识,无法产生推动社会发展的设计。这就需要设计商人和设计企业家,或者说,像乔布斯那样的企业家。

人工智能+想象力+设计,人的创造力会因此无限放大;设计+技术+商业,设计将成为创新的重要驱动力。设计驱动创新的推广者John Meada多年前开始发布的设计报告在世界各地引起很大反响,在中国也是如此,它促使很多设计师参与创新、创业。他说:“我希望能将设计、技术和商业世界连接起来,这样人们就不会再觉得这是三件事情。”

在2016年的北京未来论坛上,我与John Meada以及几位风险投资人在一个论坛上谈创新话题。会后,我与他交流作为设计学院院长的经验与感想。后来我们又与范凌一起聊到设计师创新和创业。范凌创办的“特赞”平台已成为了设计师创新、创业的极好典范,激励了很多人去创业。John对范凌创办的“特赞”十分欣赏,之后我们两人都成为“特赞”的顾问。

今天,John Meada的理念被产业与学界接受,很多人都认可设计作为创新、创业的驱动力。设计作为创新的方法与手段,可以创造新的可能性、新的产品、新的服务模式、新的商业模式、新的创业机会,这将是设计不确定性之美的呈现。

另外,还有由童慧明老师创办的BDD WATCH,是一个专注于研究、传播、推动、赋能设计驱动型品牌理念的内容生产平台。从BDD WATCH收集的60个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设计思维引导下,中国产业正在向中国品牌转化,设计、技术、商业深度融合,推动产业走向成功之路。


浙江制造形象|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王敏谈人工智能与元宇宙时代
设计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包装&设计》:面对人工智能的发展,很多设计师都感到了焦虑,对此您曾经说过:“作为工具的人工智能可以大大改变设计的生产方式与效率,为设计师提供帮助”;但您也说了“作为自主设计师的人工智能,其实离我们也不遥远。”——请问在那一天完全来临之前,我们设计师可以如何提升自己,以让自己不被人工智能淘汰?
王敏:首先正如我前面所说,人工智能可以通过不断学习提高模拟人类的能力,但无法完全取代人类的情感、想象力、幽默感、与生俱来的创造冲动和对美的追求。所以当某些设计技能被机器所取代时,设计师要通过个人的基本素质、创造力、好奇心、同理心、批判性思维能力、独立思考能力以及对美的追求,及时获取驾驭新科技的能力,并不断校正自己的存在价值。

耶鲁北京中心形象|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设计是人类想象力、创造力变为现实的方案,是人类面对问题、做出决策的实施手段,是科学技术与人类生活链接的过程,是人类改善生存条件的创造性活动。过去与今天的社会需要设计,人工智能时代也需要设计,需要设计师与工程师、与其他相关人员、与机器合作,研发问题解决方案并实施。而在此过程中,先行的是设计师的创意与初始想法。

我们常说,设计是创新的驱动力,设计是技术创新、社会创新、商业创新的驱动力。如同我们常用的口号“人人都是设计师”、“生活无处不设计”所说的一样,设计也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生存工具,是我们身边如同空气一样的现实存在。对专业设计师来说,当机器将他们从重复性、技术性工作中解脱出来时,当强大的运算力与设计师无限的想象力结合时,设计师便可以专注于他们的创造力、创新力。设计对社会发展产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是让人憧憬的。这是设计不确定之美的确定。

上海城市品牌形象|设计:王敏博恩工作室

 



主编/董慧萍
编辑/Miaom
文图来源/《包装&设计》